一篇优美的散文

花筒裙背影隐去，缅桂花香散去，心中的温暖迟迟然而终于亦化去。我胸间重复茫然了。傣女的来去如梦如幻，如东坡的飞鸿踏雪泥么？那么，眼前的清流、佳木、美竹，这一份不会遁去的真实，为什么亦令人疑惑？我重新坐好，看头上的凤尾竹。她真能体现南国的潇洒的美点，娉婷站立一如傣家少女。在瞩望中，我看到它的枝叶慢慢摇曳起来。伸展向四周，我怵然一惊。等定神看时，竹却静立依然。竹叶的缝隙间漏下几片天光，依然静谧而且亮蓝。静谧而且亮蓝的天空罩我依然。哦，竹原是静的，摇曳的是我心，心动故宇宙万江亦有了涟漪。

我在这里坐了许久了。这条被称作梭罗江的地图上不标的小河，款款地淌过这片绿海，绿、清、静，而且弯曲，仿佛小提琴上一个婉转的乐句，沟进澜沧江，流出国境，流到风光秾丽的东南亚土地上。在那边，它被叫作湄公河。这个如此奇妙的名字遥遥的通向儿时，连接着一片闪烁模糊如光斑的记忆。那些童年幻想中的热带天空下的幸福，在此刻，因了这名字的提醒，仿佛一下被唤回。

而这种真实却是毋庸置疑的。木瓜树、棕榈、凤凰木、大青树，站得安静而且坦然。树想来亦是有灵性的，它是在无言地矜夸脚下这块真正的母性的沃土。

中午的寂静，寂静至于静极。当万籁皆归于无声息，当风已睡去，连带得万树都仿佛如入定老僧。这时候，不知从哪里射出一群飞蝉，留下一片灿烂的嘶叫后又倏地无踪影。那么，他们是在复制王维笔下的意境了。当梦想的宁静终于得到，心反而感到异常的压迫了，道家不正谓大音希声么？那么，在冥冥的静里定是蕴了某种张力这时在试图思考些什么，像平常那样，已经成为不可能。

终于在刚才唤回了自己。我只是一个过客。我终须归去，归回我从来的地方，城市和人流，喧嚣和没有飞鸟的灰色的天空，我不由得怅惘了。难道制作出一种完美，竟是为了衬出百般缺憾？难道这一晤的短暂的欢愉，只是为了成为追忆时的长久的恋恋么？

但既是一种缘份，任什么也改变不得的，我这样安慰自己。或许这样一种境界，诗里画里的境界，谈玄问道求超脱的人们想象里当如是的境界，本来是安排给了另一种人和另一种生活的？恰恰眼前这女儿一样的江水，正适于水一样的傣家女儿，在黄昏里沐她们的长发？这样的幽林宜于这样的远山，这样的凤尾竹宜于这样的芭蕉树。这样的澄明宜于这样的宁静，这样的一隅宜于美与和谐的极致。这一般想来，自可不必执著于得失的怅怅了。（上苍安排这一种大美，于这一种不凡之境，固本有所用心，奈何不得的，然而，禅家谓我心即万物，反过来，不也可以收取外物影像反归我心么？）我既有心，心既能容，那么，这一隅的风景我是不会遗失的了，又岂是关山迢迢所能阻隔的。想念它时，只需向深心处寻觅即是了。在某个黄昏或者静夜，凄凉或温暖的时辰，我可以一再将这页画片取出翻阅，那么还有什么不能释然的呢？望着江水流向远方，一时间心中缢满了温柔的感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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